洪湖县里刮起了风。
夹杂着马蹄声响，卷起片片落叶。
和手提大刀直入城内的那一行人一样。
气势汹汹。
疾得很。
\\
门被踹开的时候，老人正坐在屋里。
他在写信。
不紧不慢地。
好似根本没瞧见冲进来的人和他们手里亮晃晃的兵器。
“喂，老头……”有个手下先上了前，语气恶劣，“知道我们是谁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老人的声音平缓，落在那手下眼里，反而激起了他的火气。
大刀砍在了桌子上。
入木三分。
毫无疑问的下马威。
“不知道？”他的笑，明显的不怀好意，“那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，我们猛虎寨的厉害。”
说着已经伸出了手，准备去抓老人。
这一切，张闯都没有阻止。
他们进门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，老人不可能听不到，但听到了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这呆着，就不简单了。
本来之前老大下令要他来拿人时，他还不甚在意。一个大夫而已，要不是看着他还能给兄弟们治个病啥的，早就杀了。
可现在一看，根本不是他们上报的“医术高超，但十分怯懦”。
这般的镇定自若。
落在张闯的眼里，反而让他多了分戒心。
打拼多年的经验告诉他，这不是个大夫。
或者说，这不仅仅是个大夫。
所以，要让这个心急想要立功的手下，替他试试。
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。
这个念头让那个平时默默无闻、被人嘲笑的手下迅速得到了一丝满足，并扩散开去。他看着老人的目光，也不再是看一个老人的目光了，而是，在看一个机会，一个在三当家甚至在大当家面前显出自己的本事，从而出人头地的机会。
但机会溜了。
因为他的手落空了。
他不敢相信，但真真切切地，老人避开了他。
并且在那一瞬间，像有无数只箭脱弦而出，是无数道银光，破空划出无数条痕，和窗外叶间即将滑落的水珠一起，散出七彩的色来。
那是个密不透风的罩子，要把所有人都笼进去。
他首当其冲。
可是还是有漏网之鱼。
一个用刀挡住了，一个躲到了门后面去。
看来许久不出手，还真是生疏了。
老人甩了甩袖子，方才就是这一个动作，从袖中钻出的银针就如蛇一般咬死了那一群土匪。
那群擅自闯入、出言不逊的土匪。
老人本可以退让的，像从前那样伪装，没人能瞧出他的破绽。
可他突然不愿了。
不愿藏了，不愿扮了，不愿忍了。
他继续写着。
张闯大喘着气，紧紧地握着他手里的刀，仿佛只有这样，才会安心一些。
死里逃生。
他不是没经历过，但这样令人心悸的，是第一次。
在自己早有防备的情况下，全部人马只剩两个活口。
老人真的很可怕。
可怕到他甚至产生了退缩的念头。
老大的命令固然要遵守，但性命更加重要，回去说服老大，让魏先生出马的话……
他不知道老人和魏先生哪个更厉害，或许他们打起来就会知道了，但那个时候，他早就离开猛虎寨了。
这都是后话了。
当务之急是，他该怎么离开。利用还活着的另一个人吗？但老人离自己更近。
心思流转之间，汗早就滴下来了。
滴在他的刀上，映出他的模样，看似镇定，实则慌乱得不行。
好在老人没有动。
一阵僵持。
心跳得厉害，时间过得缓慢。
老人落下了最后一笔。
与此同时，门口传来了一声呼唤。
“三当家，你在吗？任务完成了。”
那是他另派的手下，人不多，但……
他下意识地放松了。可下一秒，老人已到他的面前。
死亡并没有远离他。
身子瞬间紧绷。
“你……”张闯该说什么，求饶，不，他应该冷静下来，因为他已经有了筹码，“你不能杀我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老人的声音依旧平淡。
张闯觉得自己在老人眼里就是一只耗子，逃不出去，翻不了天。
但他还是要挣扎。“你出去看看，就知道了。”
老人没动。
他不想出去。张闯看出来了。比起外面的手下，老人更在意自己这个领头的。
“你必须出去。你的人，在我手里。”怕老人不信，他还放下了手里的刀，尽管很冒险，但是有必要，“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，但你的人，也会死。”
阳光下，大门口。
两张老人熟悉又布满惊慌的脸。
是县长和老于。
两把刀，锋利的部位对着脖子，意思再明显不过，人质，威胁。
老人还是低估了这群土匪，以至看着张闯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。如果之前是淡漠，那现在是，愤怒。
可张闯知道，他不会死了，老人不敢拿那两个老头的命做赌注。
使了个眼色让之前活下来的那人上前，绑了老人。
没有反抗。
张闯这才真正放下心来。他接过刀，在其中一个老头的脸上轻轻划过。他说：“你跟着我走，他们就能活。”
老人没说话。
但张闯认为，没有否认，就是答应了。
虽然过程惨烈了些，但结果是令人满意的。
“对了，你还有个孙子吧，今天去哪儿了？”张闯的笑，也是明显的不怀好意，“徐三你带两个人留下来，等他孙子回来，好好伺候。”
徐三就是之前活下来的那人，跟了张闯多年，武功不算差。
一个孩子，总不会有他爷爷那样的功夫。再说了，他见过老人的孙子，自以为是冲上来阻止他杀人的愣头青，还不是被自己打得体无完肤。
只是没想到他爷爷这么厉害，但是再厉害，还是跪在自己面前不是吗？
而老人低着头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这样子，根本没在听自己的话。
他看不惯，打了老人一巴掌，上了马，扬长而去。
\\
张闯今天犯错了，错在低估了老人；但是谁又知道，他是不是又在犯同样的错误。
错在，低估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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